这镇子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——天堂寨。人类对于完美生活的渴望,自古至今从未减弱,不能改造现实世界,便假想开创乌托邦,若不能行,那就邂逅世外桃源,再若不行,退一步叫个美丽的名字吧。
天堂寨,字间都仿似充斥着鸟语花香欢声笑语,而现实却骨感得令人心碎。
踏进沈洁家的时候,感觉瞬间跌入黑暗中,笨手笨脚的我险些撞上她在灶前忙碌的瘦弱身影。这低矮的房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简陋,四五个人进来后,那间放着炉灶的“厅”立马挤得转不开身。
从进门到离开,近一个小时的聊天,我没有看到过沈洁的目光。因为自始至终,她的眼睛都垂着,脸低到不能再低。
眼睛是心灵的窗户。而她的世界对我们,紧锁。
至今想到这一点,还会觉得揪心的疼。
是害怕?自卑?不知所措?逆来顺受?
我承认,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。当时的我,已失去判断。
而在我们一再劝说下终于坐下来的她,合起双肩弓起身子,看起来缩得更小。
多想掰直她的肩膀,托起她的脸,让她看到我眼睛里的真诚。如果可以,我愿意掏出心给她看:孩子,给姐姐一个了解你的机会!可我已经连那些演练过多遍的问卷问题都说不全了。
谈到学习成绩,沈洁的声音依旧很低。“第一名”三个字好像说的不是自己。沈洁爸爸带我们进里面“卧室”,满满一墙都是沈洁的奖状,三好学生,各种比赛,这个想同隔壁姐姐一样考上大学做个医生的姑娘,是用怎样顽强的毅力努力接近梦想,患了脑瘤正在痊愈中的父亲又怎样坚定了她的理想,我的血液因为一个又一个念头翻腾起来。
而一张破书桌面对的窗外,是蝉噪鸟鸣,是金色阳光下绿油油的麦田。甚至没有玻璃相隔的窗内窗外,似是两个世界。
沈洁有个五岁的妹妹,叫沈莉,是个玲珑可爱的小丫头。还处在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的她,是屋里最灵动跳跃的元素。离开时,回头看到她在门口挥动小小的手臂,心理的阴郁缓缓散开,孩子,真是最美好的存在。
第二天早晨,继续探访。
这次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黄小盼的女孩子。
晓盼的家就是家徒四壁的最好写照,不想写太多,当时我也尽量避免去打量,因为看到那些角落,想到母女两人如何在这样的条件下度日,只能一次次心折。队友问我怎么不去“发挥”了,只能笑。一直对单亲家庭的孩子有莫名的亲近感,晓盼比沈洁少一些倔强,因此显得更是柔弱,既然明白问号下面都是伤口,她们的伤口,又比普通人多几百上千,要如何开口呢。
我们如此渴望完美,但事实总一次次让我们面对残缺。
离开时终于忍不住抱了这个姑娘,她的手轻轻放在我背上的时候,竟感到被安慰的是自己。想说太多太多,太多太多都是多余。
也许我们有完整的家庭,小时候有数不清的大小玩具,读名校长大,会多种才艺,看名著要挑版本,牙刷要超声波,鞋子要有气垫,听惯夸赞声音受惯艳羡目光,生日升学有精美的礼物甚至狂欢派对;成年后有稳定的工作不错的收入,五光十色的朋友圈子,可以进出奢侈场所扫荡橱窗内的心头好。我们理直气壮的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所得,享受无罪腐败有理,然而对比这些孩子们,谁敢说不是时代、社会、家庭、朋友甚至陌生人的一臂之力成全了我们?
那些孩子们,那些生活在繁华另一面的身影,踩着泥土踏着露珠长大,晒透烈日习惯风吹,没有掌声没有关注,听不懂周杰伦更读不懂张小娴,孩提时代经历家庭变故,豆蔻年华要操持一家老小的三餐,终其一生身把一家生计抗在肩头,那些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,和高尔基三部曲激励自己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坚持长大的坚韧生命,他们注定坎坷注定磨难注定向现实低头、与梦想擦肩吗?
我们生活的世界,他不完美,但是他真实。人性也不完美,但是人类有爱有慈悲。真实与爱都有巨大的能量。这种力量推动着文明进步,更推动我们在追求理想的路上义无反顾风雨无阻。
引用在豆瓣上看到的一段话:
“从自己做起,问自己,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。
为它的成长贡献自己微弱的力量。
也许会绝望,会失望,会无奈,会沮丧。
这不是‘别人的事’,更不是‘跟我无关’,
因为:
你怎样,你的中国就怎样。”
作者:桔梗
写于2011-7-23安徽助学行